中国传统建筑与文学

2023年11月17日 12:27:33 作者:张军利 来源:《光明日报》( 2023年11月17日 13版) 审核:

武汉黄鹤楼内楹联:“爽气西来,云雾扫开天地憾;大江东去,波涛洗净古今愁。” 光明图片/视觉中国


中国古代“四大名楼”因文学的传播而闻名遐迩。从上至下:岳阳楼、黄鹤楼、鹳雀楼、滕王阁。光明图片/视觉中国

以《红楼梦》中的大观园为原型设计而成的上海大观园。光明图片/视觉中国

   中国传统建筑与文学有着奇妙的关联。建筑中丰富多彩的文学语言,寥寥数语便能突破建筑表现的局限,达到意与境的统一,并与建筑相得益彰,形成别具一格的传统文化景观。这种关系,为审视和理解中国文化和审美观念,提供了独特的视角,值得当代文学家与设计师共同思考。

文学如何叠加于传统建筑

   建筑重物质,文学重精神,分处艺术的两极。两者看似毫不相干,却有着奇妙的关联。对比中西方传统建筑,我们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:文学在建筑上的叠加,在中西方建筑体系中是不均衡的。

   西方建筑中大量引入雕塑和绘画,只有少数纪念性建筑中刻有一些文字,内容又常常是记叙性的,作为对雕塑、绘画的补充。而中国传统建筑在上千年的建筑实践中积累了丰富多彩的叠加经验,创造了楹联、匾额、招幌、牌坊、碑碣、摩崖、刻石,以及各种嵌板刻字、纹样纹饰等品类齐全、形式多样的叠加方式,形成了独特的文化景观,不仅强化了建筑意境,而且增加了建筑的生命力。这些建筑中的文学基因,无论从数量、质量上,还是广度、深度上,均遥遥领先于其他建筑体系。

   这种独特的文化现象形成,绝非偶然,而是根植于厚重的中国传统文化。“语言学之父”索绪尔曾公开赞叹:“汉字是我所见过,全世界最美的文字之一。”中国传统建筑中文学语言的大量叠加,与汉字独特的个性密不可分。汉字作为一种表意性文字,具有长于表意、文法自由、书写灵活、高度艺术化的特点,恰好可以弥补建筑作为一种具象艺术,难以表述语义的欠缺,两者联袂呈现,创造了意蕴无穷的想象空间。汉字的书写艺术——书法的加持,更是为文学融入建筑提供了得天独厚的外形条件。篆书、隶书、草书、行书、楷书,各有风韵,篆书敦圆苍茫、隶书工整精巧、草书潇洒奔逸、行书流动自如、楷书清丽娟秀,可根据建筑需要,因时因地灵活融入。汉字这种独特的意象美和形式美,为文学融入建筑创造了条件。

   中国传统社会崇文重教。一批又一批才华横溢的文人雅士,把创作激情投向自然、历史、人文,当然也包括建筑。他们登高望远,往往“游目骋怀、胸罗万物”,引发对人生的感悟和思索。这些文人骚客、士族阶层,创作了大量脍炙人口的文学名篇,甚至身体力行,直接参与建筑营造,建立了文学与建筑的耦合性,为文学融入建筑创造了主体条件。

   王羲之的名作《兰亭集序》,书法造诣固然无与伦比,然而,许多人不知道的是,它体现出的造园思想,丝毫不亚于书法。“此地有崇山峻岭,茂林修竹,又有清流激湍,映带左右。引以为流觞曲水,列坐其次,虽无丝竹管弦之盛,一觞一咏,亦足以畅叙幽情。”于是,曲水流觞成为中国山水园林的营造范式,流传至今并传播出海。

   相比于其他建筑,“士”介入程度最深,取得成就最大的传统建筑,是园林建筑,就连“园林”一词,也源自诗作。早在西晋张翰的《杂诗》中,就有“暮春和气应,白日照园林”一说,从此以后,囿、苑、圃等建筑称谓逐渐被“园林”一词替代,并传播到海外,成为中国式山水建筑的通用叫法。英国园艺学家欧内斯特·亨利·威尔逊,曾著书《中国:世界园林之母》,记录了他在中国考察的见闻,其中开宗明义地提出了“中国乃世界园林之母”的观点,得到世界园艺界的广泛认同。

   园林建筑是在文人的直接参与下营造的,从一开始,就自带诗情画意的文学基因。白居易建造了履道里宅园,和它相距不远的,是唐朝名相裴度的集贤里庄园,两人为同道中人,因而“履道集贤来往频”,“百余步地更相亲”。王维建造的辋川别业,可以说是唐代最出名的“民宿”,这是一个集住宿、餐饮、采摘、垂钓、游览于一体的多功能休闲庄园。王维还专门写了一本诗集——《辋川集》,介绍自己的别墅之景。王维同母亲在辋川别业生活了14年,且俱终葬于这绿水青山环绕的风水宝地。唐中期名臣李德裕设计的平泉山居,是他的心灵家园,他一生遗留的数百首诗中,有八十几首提到平泉山居,足见该园在他心中的位置。后来,有些文人干脆“跨界下海”,成为职业的造园师,如明代杭州的陆叠山,上海县的张南阳、松江的张南垣,以及著名的造园家计成、李渔等。其中上海豫园出自张南阳之手。张南垣生养四子,都能传父术,其中张然最为知名,曾被聘为清朝皇家总园林师。

   不同于西方建筑的单体性特点,中国传统建筑自一开始就不是以单体建筑为目标,而是将亭台楼阁、馆轩斋室等多样化的建筑单体,相互连接配合,形成具有强烈时间感和序列性的建筑群体,宛如一幅在大地上徐徐展开的画卷,其中的空间起承转合、动线曲折迂回,人在其中行走,达到峰回路转、移步异景的体验。这种时间感和序列感,使文学语言在建筑上可以得到主次分明、清晰流畅的表达,为文学融入建筑创造了得天独厚的物质载体。

名著加持 建筑生辉

   建筑是文人墨客抒发情致的重要载体,纵观中国历史,不乏描写建筑的名篇,它们赋予建筑意蕴风采,使之名扬四海。建筑经文学浸润后产生的传播效应,甚至超过了建筑艺术本身,成为一种文化符号。中国古代“四大名楼”——鹳雀楼、黄鹤楼、滕王阁、岳阳楼,最能说明这种关系。

   公元653年,位于江西洪州(今南昌)的滕王阁竣工,起初并没有多大名气。直到公元675年,洪州都督阎伯屿在滕王阁大宴宾客,少年才子王勃应邀赴宴,他当场写下《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》(即《滕王阁序》),震惊四座。其中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”“物华天宝”“人杰地灵”“渔舟唱晚”“雁阵惊寒”“关山难越”“萍水相逢”等名句,很快传扬八方,滕王阁之名连同其区位、形制、建筑形态,也随之传遍四海。可以说,是这篇著名骈文,成就了滕王阁的声名。甚至在它问世后的1000多年间,经历了屡毁屡建,直至1989年第29次重修,重建者仍然以《滕王阁序》为参照进行选址、建筑造型、内部布局和细部装饰,足见在世人心目中,这篇名作已经成为滕王阁的灵魂,任时光流转,亘古不变。

   与滕王阁一样,四大名楼中的其他三座,也因文学而闻名遐迩。“昔人已乘黄鹤去,此处空余黄鹤楼。黄鹤一去不复返,白云千载空悠悠。晴川历历汉阳树,芳草萋萋鹦鹉洲。日暮乡关何处是?烟波江上使人愁。”崔颢的《黄鹤楼》是一篇传诵千古的诗歌,得益于名作的传播效应,黄鹤楼早已成为两江历史重镇武汉的地标建筑和城市符号,游人必去的打卡之地。朗朗上口的《登鹳雀楼》,老少皆知,“白日依山尽,黄河入海流。欲穷千里目,更上一层楼。”诗作散发出强烈生命力,已然成为鼓舞人们奋发进取的名句,至今仍然脍炙人口。而岳阳楼的生命,早已与范仲淹的《岳阳楼记》深度捆绑在一起。北宋名臣范仲淹,借岳阳楼抒发自己“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”的广阔胸怀,在人们传颂他的千古名句,感叹他那博大、旷达、高逸的胸襟的同时,也激发了对岳阳楼这座建筑由衷的向往,使之终成一代名楼。

   绍兴兰亭,本为一座寂寂无名之亭,东晋王羲之等人在此举行祓禊活动,曲水流觞,饮酒作诗,王羲之写下了著名的《兰亭集序》,使得兰亭名传至今。唐代诗人张继的《枫桥夜泊》:“月落乌啼霜满天,江枫渔火对愁眠。姑苏城外寒山寺,夜半钟声到客船。”情景融合,美得像一幅山水画。这首诗使苏州寒山寺成为苏州十景之一,每到新年,都有大量中外游客到寒山寺敲钟,怀古祈福。

   中国传统建筑讲究立意在先,立意的好坏,对建筑的成败至关重要。苏轼曾说“意到笔随”,诗圣杜甫也称“意匠惨淡经营中”,可见“意”的作用之大。立意是指建筑艺术意境的创造,寓情于景、情景交融,而文学是这种艺术意境的灵感重要源泉之一。

   几个字、一段话乃至一部作品,都可成为建筑的立意。临水庭园多取意《桃花源记》的情思,曲水茅亭取意“兰亭流觞”的佳话,高台楼阁则取意仙山琼阁的意境。曹雪芹在《红楼梦》中描绘出了一座美轮美奂的大观园,园中建筑与居住其中的主人性格、情趣相互契合。潇湘馆,作为黛玉的居所,其建筑环境与黛玉的孤傲任性、率真聪慧、多愁善感十分贴合,而怡红院则是至情至性的富贵闲人宝二爷的住所,院外粉墙环护、绿柳周垂,院内“西府女儿棠”争艳,真正做到了“建筑因人而设,人因建筑而立”。尽管小说是虚构的,但作者对其中建筑描述之细致、刻画之深入,却在人们心中立起了一座真实的大观园,魂牵梦绕、挥之不去。于是,建筑学家根据书中描述,绘制成图,在北京、上海两地各建造了一座大观园,游人纷至沓来,为两地平添一道风景。

楹联与匾额

   文学与传统建筑的叠加,形式灵活多样,内涵丰富多变,其中尤以楹联和匾额最有特色。

   “楹”指古建筑明间前部门前的两根柱子,“联”指联句或联语,是由两个工整的对偶句构成的独立语句,其本质特征是对仗。楹联,是悬挂在传统建筑楹上的联句,集文学、书法、篆刻艺术于一身。

   曹雪芹在《红楼梦》中借人物之口说道:“偌大景致,若干亭榭,无字标题,任有花柳山水,也断不能生色!”指出楹联是山水景致的生色之笔。清末楹联家吴恭享曾道:“山川祠宇,非借文人之题咏,即名胜亦黯然寡色。”将楹联的作用提到相当的高度。在浩如烟海的楹联作品中,有许多文辞优美、意境深邃的佳作,可与诗词曲赋等经典作品媲美。

   中国园林建筑是在文人的直接参与下营造的,一开始便带有诗情画意的色彩,好的楹联,可以起到点题立意、情景交融的作用,成为“景眼”。

   北宋文学名家苏轼长于诗词,又善于撰写楹联,尤其是他为名山大川所题的楹联最为有名,如:

   云涌楼台出天上;

   风摇钟磬落人间。

   (《岐山周公庙八卦亭联》)

   诗笔离骚亦时用;

   文章尔雅称吾宗。

   (《湖南汨罗屈子祠联》)

   传统建筑借助楹联,用直观生动的实景,暗喻间接的虚境,可拓展景物的想象空间。扬州史公祠种植了大量的梅花,其中有一副楹联:

   数点梅花亡国泪;

   二分明月故臣心。

   上联中的“梅花”,既借代梅花岭,又比拟史可法的民族气节犹如梅花般高洁,同时象征着明亡时史可法的“泣血”泪,具有三层寓意。下联“二分明月”出自徐凝《忆扬州》:“天下三分明月夜,二分无赖是扬州”,此处既指代扬州人,又比拟史可法可鉴日月的耿耿忠心,寓意深刻,唤起观者对史公的敬仰和追思。

   黄鹤楼前厅正门柱上的楹联,是清朝名臣张之洞所题,此联气势磅礴,雄浑豪迈,将该楼从汉晋到唐宋间的兴废历史和凭吊留墨都纳入句中。游人到此,驻足诵联,心旷神怡之感油然而生,达到了“景以典故生色,典故因景长存”的互洽效果:

   爽气西来,云雾扫开天地憾;

   大江东去,波涛洗净古今愁。

   明代是楹联普及的重要时期。明朝的几代皇帝、官僚以及著名文学家、书画家,大都是楹联家,如朱元璋、朱棣、徐达、解缙、于谦、沈周、祝允明、唐寅、汤显祖、董其昌、史可法等,其中开国皇帝朱元璋更被称为“楹联天子”。他为了歌颂太平盛世,奖励功臣,稳定人心,大力提倡楹联,将楹联由宫廷豪门普及到寻常百姓家。明代书写楹联蔚然成风,渗透到名山胜地、园林古迹、书院学堂、衙署会馆、厅堂居室等各处。每逢春节,家家户户还会贴上大红纸楹联,成为我国的传统习俗,传承至今。

   清代的楹联则突破了以五言、七言为主的格律诗的框架,吸收散文的特征,字句渐多的长联创作愈发炉火纯青。长联博采诗词曲赋之长,灵活性更胜一筹,成为文人表情达意的重要形式。清代联家辈出,他们中有政治家、文学家、书画家,大多诗书皆精,集多艺于一身。如康熙、乾隆、李渔、王夫之、蒲松龄、郑板桥、孙髯、曹雪芹、袁枚、梁章钜、吴昌硕、康有为、谭嗣同等。“长联泰斗”孙髯所作的云南昆明大观楼联充分展示长联魅力,全联共180字。

   上联:五百里滇池,奔来眼底。披襟岸帻,喜茫茫空阔无边。看:东骧神骏,西翥灵仪,北走蜿蜒,南翔缟素,高人韵士,何妨选胜登临,趁蟹屿螺洲,梳裹就风鬟雾鬓,更苹天苇地,点缀些翠羽丹霞。莫辜负,四围香稻,万顷晴沙,九夏芙蓉,三春杨柳。

   下联:数千年往事,注到心头。把酒凌虚,叹滚滚英雄谁在。想:汉习楼船,唐标铁柱,宋挥玉斧,元跨革囊。伟烈丰功,费尽移山心力,尽珠帘画栋,卷不及暮雨朝云,便断碣残碑,都付与苍烟落照。只赢得,几杵疏钟,半江渔火,两行秋雁,一枕清霜。

   上联写景为主,景中有议。下联咏史,咏中有景。整副联大气磅礴,意脉贯通,写成后,一时惊动儒林,是我国楹联宝库中一颗璀璨的明珠,被称为“天下第一长联”。

   格言联作为一种专门的楹联,既可以悬挂于建筑之上,也可以作为托物言志之物,它常寥寥数字,却字字珠玑、言入肺腑,如:

   翰墨生香,书韵清奇君子品;

   丹青溢彩,画魂高洁道山风。

   (陕西茂陵楹联)

   还有一种实用联,叫行业联,对各行各业的业务和经营宗旨加以说明,好的行业联构思巧妙、生动有致。如古董店“古色古香为今用;瓷旧器旧可新翻”;蚕丝坊“巴丝蜀锦传蚕丝古风;川蚕阆纩承高辛遗韵”;药铺“只望世间人无病;何愁架上药生尘”;竹器店“虚心成大器;劲节见奇才”等。

   匾额,是悬挂在传统建筑门屏上,反映建筑物名称、表达义理情感之类的牌匾,集字、印、雕、色为一体,被誉为古建筑之目。中国传统建筑强烈的象征性,是世界建筑体系中少有的,而匾额恰是诠释这种象征性的神来之笔。

   故宫中轴线上的太和、中和、保和三大殿,空间构图意为突出至高无上的皇权,并以匾额题名加以强化。“太和”“中和”“保和”出自《礼记·中庸》和《易·乾卦》,意指宇宙万物和谐,各得其利,如此命名,是为了表达皇权至上、长治久安的象征意义。而后三宫中帝后居住的“乾清官”“坤宁宫”匾额,出自《易·序卦》:“乾,天也,故称呼父;坤,地也,故称呼母。”“乾清”和“坤宁”象征着天地、阴阳、父母,包含着天清地宁、统治永久的用意。

   传统私家园林的题名匾额常寄寓着文人归隐、淡泊名利的追求。苏州拙政园的命名出自西晋潘岳的《闲居赋》:“庶浮云之志,筑室种树,逍遥自得,池沼足以渔钓,舂税足以代耕,灌园鬻蔬,供朝夕之膳,牧羊酤酪,俟伏腊之费,孝乎惟孝,友于兄弟,此亦拙者之为政也。”“拙政”象征园主远离政治的归隐意向。园内有一座精巧雅致的扇面亭,是清末苏州吴县富商张履谦为纪念祖先制扇起家史而建,取名为“与谁同坐轩”,暗喻“明月、清风与我”三人同坐。其名取自苏轼《点绛唇·闲倚胡床》:“闲倚胡床,庾公楼外峰千朵,与谁同坐?明月清风我。别乘一来,有唱应须和。还知么,自从添个,风月平分破。”题名巧妙地用反问句式,传达苏轼流连山水,只与明月清风为伍的孤高气质,拨动着游客的心弦。苏州沧浪亭之名取自《沧浪歌》,“沧浪之水清兮,可以濯我缨;沧浪之水浊兮,可以濯我足”,寓意隐逸遁世,出淤泥而不染。苏州留园的“曲溪楼”“活泼泼地”“涵碧山房”等题名,分别从形、态、色等角度命名,拓展了游人的观赏维度和想象空间,将有限的建筑空间,赋予无限的象征意义。

影响在海外

   文学在传统建筑中的叠加,不仅是中国文化的一股清流,而且深刻影响了一衣带水、比邻而居的日本和韩国,这种影响,在唐代达到了高峰。

   “盛世大唐”以雄厚的国力和开放的外交姿态,吸引各国前来交流。日本和韩国派遣了大量遣唐使,全面学习效仿盛唐文化,建筑因其显性特征,在众多文化传播中格外突出。遣唐使带回了中国精湛的建筑技术,吸收了丰富的建筑文化,加上唐朝派去的工匠作“外脑”支援,促使两国产生了大量高水准的建筑作品。

   日本唐招提寺的主体建筑金堂,可谓是唐朝建筑的忠实复制版,与山西五台山佛光寺大殿十分相似。梁思成曾说过,“对于中国唐代建筑的研究来说,没有比唐招提寺金堂更好的借鉴了。”这座位于奈良市西京五条街的寺庙,由唐代高僧鉴真和尚第六次东渡日本时主持兴建,出自唐人之手,基本还原了唐代建筑风貌,其上的题字,据说是孝谦天皇模仿王羲之的书法,书写而成。世界上最古老的木结构建筑,也是日本现存最古老的寺院——奈良法隆寺,是推古天皇根据先帝用明天皇的遗命,与圣德太子一起修建的,另有相传是百济工匠把来自中国的佛塔和木结构传到日本,修建而成,建造风格反映了中国南北朝时期的建筑特点。韩国首尔的崇礼门,又称南大门,被誉为韩国的“一号国宝”,反映了晚唐时期的建筑艺术特点。中国书院建筑的东传,则激发了古代韩国书院萌生,韩国的第一座书院——白云洞书院,从选址到建筑环境都参照了中国白鹿洞书院,甚至连书院名称都很相像。如果说成均馆和乡校是古代韩国培养官僚之处,那么书院则是培养儒者之处,韩国的书院往往位于环境优美的青山绿水之间,这与孔子“乐山乐水”的理念一脉相承。

   被称为中国古建筑之目的匾额,在日本、韩国的传统建筑上,比比皆是,而且重要建筑上的匾额依然使用汉字书写。

   日本建筑上的匾额,多出现在城门、宫廷、寺庙等建筑上。最出名的是京都平安神宫的应天门匾额,位于第二层楼门上的“应天门”三个字苍劲有力,传闻当年弘法大师奉嵯峨天皇之命在应天门题字,下了楼门才发现“应”字少写了一点,于是慌忙掷笔抛向匾额补上,成为“弘法大师也有笔误之时”的典故,表示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之意。日本圣武天皇曾效仿唐女皇武则天赐额五台山大华严寺的圣举,将大华严寺的匾额挂在东大寺的南大门上。1336年,日本进入室町幕府时代,当时的首都——京都,城市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,执政者重修国门,欲效仿明朝在国门上悬挂国名匾额以显庄重,但他们寻遍日本,也没有找到胜任的书法大家。后找到当时名满天下的姜立纲,他欣然应允,为京都题写了国名。此作使姜立纲在日本被誉为“一代书宗”,当时的执政者称赞这幅匾额为“此乃中国惠我之至宝也”,成就了一段中日邦交史上的佳话。

   韩国首尔很多古建筑悬挂有汉字匾额,以显示古老尊贵。前文提到的崇礼门,它的匾额上昭然竖写着“崇礼门”三个繁体汉字。始建于1395年朝鲜李氏王朝太祖时期的景福宫的正门——光化门,是韩国的国门,取意“光照四方,教化四方”。它历经三毁四建、多次变更迁建。2006年韩国启动了光化门重建工程,经过数年调查论证和艰难的辩论,最终以“尊重文物原型”为原则,恢复历史上的汉字匾额,并用数字技术还原了1865年景福宫重建时的汉字字体,留下了汉文化影响的痕迹。

(作者:张军利,系上海立信会计金融学院人文艺术学院副教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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